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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荷之感怀》
更新时间:2018-09-12
夏日的雨来得滂沱,有时后劲儿也足,闷不啧声地捶了人一下子,却又黏人得紧,晨起后就剩下了这么如烟似雾的一点儿萦绕在人间,倒撩拨得人非得出去走走不可。漫步雨中,偶然间路过一方荷塘。立秋尚且未至,怎么只剩下了这么半塘残荷?我顿时感伤起来了。这半塘残荷,能抵得过将尽未尽的这场雷雨吗?
世人是最喜盛不喜衰、喜聚不喜散的,否则周敦颐也不必慨叹“世人甚爱牡丹”,那个风流灵秀的贾宝玉也不必在听到“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时痛哭失声了。花开花落,岁月如潮,前尘中淹没了多少往事,又有谁能敌得过这漫漫光阴、浩浩江山?
这样的景致令人无端感伤,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放目远望,试图排遣些许,而在视线的尽头,有一抹红突然如同跳动的火焰,点燃了这寂静的清晨。
那红,不是赭红酒红,极尽明艳张扬地显赫于世间,也不是什么淡红浅红,学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羞答答的不肯见人,只是在这半卷枯黄半池墨绿中的那么一立,无需迎风弄姿,无需惺惺作态,一股子美到骨子里的韵致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清香来。
夏末时节是很少见到这样温润的雨的,大抵上是昨晚老天爷哭累了,才得了今天这样抽抽泣泣的一点儿,飘飘荡荡,晃晃悠悠地招摇到了这世间,轻笼在这株红荷身上,只添了些朦胧的韵致,所谓犹抱琵琶半遮面,原来荷也是个轻纱美人儿。
可我是知道昨夜那雨的,连家后头新种的那一水儿嫩葱都倒伏了一片,宋人有词“骤雨过,群珠乱撒,打遍新荷”,可你看这株红荷,哪有半分被摧残后的样子?翘首遥望,睥睨四方,更像是一个方才杀伐征战凯旋的将军,却没有半分横槊赋诗的草莽气质。不媚不谄,不骄不躁,应风之邀约,沐朝阳,和蝉鸣,静而自有渊峙,不动声色,坦然从容。至于什么风雨,谁要裁剪我的人生,我便与他博弈到底!
我知道的,与风雨的博弈,红荷是当之无愧的胜者,可依稀记得去岁母校里枯败的残荷,我曾趁假日偷偷去瞧过一眼,满池枯黄灰黄,拦腰折断的荷茎不胜枚数,像极了冷寂的修罗场,褪去血色腥然,只留下时光中英雄迟暮的背影。曾在风雨中睥睨一切的她们,博弈得过风雨,却逃不过宿命,这辈子,生来默默,归去悄悄,难道,生的喜悦就这般仓促短暂吗?而死亡才是众生永恒的归宿?无论是繁华还是落寞,死亡都将卷携希望而归,这难道不是一场盛大的荒谬?
起风了。偌大的荷塘中黄绿翻滚,一伏接着一伏,一波接着一波,似乎要吞噬一切孤傲,可那株红荷依旧挺立着,厚重的花苞承载着生命的光辉随风轻轻摇曳,却兀自傲视着一切,那亭亭的仙姿,就这么举重若轻般的抬起来了。
生命不也是这样看似去留无意,却在不动声色间展耀着造物主的智慧吗?人类不也是这样渺小而伟大,愚昧而聪慧,自我毁灭又自我救赎,在信仰中灰飞烟灭后再次涅槃重生吗?
凡世间人总是吵吵嚷嚷,为细碎的一地鸡毛而争斗不断,可当困顿绝望真正来临,亮光几近湮灭无存的时候,人类不也是像风雨中的荷一般前仆后继,浩浩荡荡地飞蛾扑火,在遭逢死亡或可怕命运胁迫的时候,如长河落日般悲壮地走向深渊,试图去唤醒坠下的太阳吗?
反抗,是诸神真正的熔冶炉,而堪称顶天立地的螳臂当车更是独属于生命的光辉。在博弈之中,胜者绝非是威压一方的强者,而是如这风雨中的荷一般,如乱世中的英雄一般,秉持着一番孤勇,决意赴死也要燃尽生命的灵魂们。
我望向风雨中的那株红荷,缓慢而坚定地按下了相机的快门键。
(赣榆农商银行 梁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