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滴血染红了霞光，在英雄们血流成河的地方，一座丰碑立起来了。

我是2021年3月到小海当地的农商行的。当时，单位基层党支部需要搜集属地红色史料，我从网上搜索到了当地有这么一处石碑。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把自己的惊叹传递给同事们。客户经理袁哥是本地人，他马上解释道，大惊小怪，本地人都知道这座碑啊！袁哥，你知道小海地名的由来吗？我狡黠地问道。袁哥打趣地回答，额，因为比大海小吧。哈哈，答对啦！网上说因为这里三百多年是沙滩，水面较大，因此得名。哈哈，果然是小小的大海……大家笑声一片。

中午，吃完饭我们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寻碑之旅。

那一天，我们走进农商行不远处的小海小学。学校旁边的房子刷着白色，外墙上斑斑驳驳，显得很有些年份。由于石碑掩映在苍翠耸立的青松绿柏间，所以车开到学校附近的时候，根本见不到石碑的影子。我一脸怀疑，袁哥很肯定地说，就在这里。

我们跟在袁哥身后，沿着学校转了一圈，穿过一片树丛，那块石碑赫然在目。

这块碑叫小海战斗烈士纪念碑。小海战斗，是在1946年国民党反动派发动全面内战前夕，我华中野战军八纵趁敌人立足未稳，迎击蒋军蚕食苏中解放区进行的第一个自卫反击战，史称苏中七战七捷的前奏。石碑没有浮雕、没有台阶，背后有一块碑文，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屹立在天地之间。不知为何，当我看到这块石碑，我突然想起电影《八佰》中的片段，好像那些敌人就从松柏树林中杀出来，刺破国人平静的生活，撕开动荡时局的裂痕。这时，一个个稚气未脱的16岁少年冲将出来，他们闪闪发光的青春霎时变得灰暗，他们瞬间成为灰烬，消失在炮声火光中……经过8个小时的激烈战斗，全歼两镇守敌和南通城援敌2个营、兴仁镇援敌1个连。是役，共歼敌1400余人，其中生俘900余人，缴获八二迫击炮、六О炮17门，轻重机枪57挺，长短枪600余支。碑文如是轻轻诉说着历史深处的那个不眠之夜。何其壮烈！40年后的1986年，中心镇金沙建烈士陵园，人们将碑下埋葬的烈士遗骸移葬，牺牲的653人只清理出了176具遗骸。

石碑大约2米高，用最简单的灰黑色岩石制作完成，普普通通的四方立柱形。碑后刻字，由原苏中军区司令管文蔚题写碑名，著名书法家仲贞子书写碑文。这些简单的数字就这样粗略地勾勒出烈士们的一生。他们的血肉消失了，遗骸也残缺不全，名字没有记录完整，只有这次战斗的胜利战果被深深镌刻在石头上。这个国家的人民用这种朴素的方式表达着对保家卫国的革命先烈的纪念之情。他们血肉模糊的肉体连同他们的名字消散在了时光的深处，但他们是最该被深深铭记的，我们实在应该为他们建造一座最宏伟的纪念碑。

那一天，我在石碑前伫立了很久，沉默了很久。我多么希望那些英勇、年轻的可爱战士趁着茫茫夜色，冒着枪林弹雨穿过战壕时，他们能仔细分辨出敌人的烟雾弹，能巧妙地躲避敌军的子弹枪。白光间，有一个将军，跨上白马，手举长矛，屹立碉堡城头。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石碑冰冷无言，它威严地缄默着，保守着英雄们的秘密。他们的家在何方？他们的家人又在何处？他们的血脉是否延续？他们的后人是否知道他们已经身葬异乡魂归故里？

叮铃铃，隔壁小学的下课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孩子们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从教室里追逐出来……我回过神发现空地上飘落着三五片花瓣。轻轻拾起，嗯，是雏菊。我知道，这是凭吊者摆放着的野花留下的，当地的人们陆陆续续来到这里，默默向英雄们表达着感激、纪念和敬仰之情。

这，就是一座最宏伟的丰碑。从石碑的字里行间，淳朴的后人们觅得了断续的历史。历史档案从来不光是一块石碑上简短的文字，从来不光是时间长河里一去不复返的粼粼星光，而是披拂在我们身上的阳光，是抵达人们内心最深处的传承浸染。

我只想告诉你，这里有一座丰碑。

（南通农商银行 石陈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