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斑驳的音乐教室，外面阳光很好，能洒进来的却不多。教室里只有一台钢琴和一台架子鼓，就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我站在里面显得有些局促，心里不停盘算着该怎么样和我的学生第一次打招呼。这时，一个穿黄色球衣的大男孩一蹦一跳地跑了进来，突然在窗边的柜子面前站定，我小心翼翼地上前，悄悄问到：“你是来上课的吗？”他左手托腮，右手兀自转着柜子上的鼓棒，始终不曾抬头看我一眼，我吁了一口气，看来这就是我今天的学生了。

没错，这是一家儿童康复中心，眼前的男孩儿是一名自闭症患儿。紧随而来的孩子妈妈给我介绍：“他叫健健。”然后回头温柔的对孩子说：“健健，叫老师好。”原本呆呆望着窗外，对我的询问没有一点反映的男孩儿，听到妈妈的话，突然像接收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信号，转过身大声说道：“老师好！”这个看似平凡的举动，莫名戳中了我的心。开始上课了，我拿出教材，五线谱下方是事先翻译好的简谱，我问健健认不认得简谱，健健没有说话，就自顾自的弹了起来，妈妈说：“他认识五线谱的，这是他上回学的曲子。”于是我仔细去听健健的弹奏，他弹的是《可爱的一朵玫瑰花》，竟然没有弹错一个音。我又问：“健健，今天我们要教下面一首《风笛》，你会弹吗？”他仍旧不说话，妈妈拍拍健健的肩膀：“健健，你要说话，告诉老师你会吗？”健健用力的点了一下头：“会。”又自己弹了起来。这难道是一个音乐天才吗？这让本身琴技就不大好的我心中闪过一丝慌张，别上课第一天就让学生家长发现我的水平还不如她的孩子。但来都来了，总不能夺门而逃吧，我只好竖起耳朵继续听他弹奏，而我立刻发现，这回他虽然音都弹对了，但节奏完全是错误的。于是接下来整整45分钟的课程，都花在了这短短两行曲子节奏的纠正上，期间健健曾开心的站起来不停的跳跃，也曾不耐烦的抓起我的手就要咬，而在妈妈的安抚下，他最终都能静下心来重新坐在钢琴前，跟着我的节奏弹了一遍又一遍。虽然我已经竭尽全力，但课程结束的时候，孩子的进步还是很小，这时我突然意识到，要弹到《玫瑰花》那首曲子的水平，健健的妈妈在回家后要付出多少的心血啊！

自闭症的孩子有着属于自己的小世界，他们常常陷入那个世界里而失去了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妈妈是连接这两个世界的桥梁，要做好这座桥梁，除了心脉相通的血缘，更多的是日复一日的训练。我对这位有些特殊的妈妈肃然起敬，也不禁偷偷打量起来，她穿着一袭白裙，身段保持的还算不错，精致的发卡挽住一头黑发，脸上也有一些四十多岁的女人常有的黄褐斑，但难掩眼神中的温柔和自信，和我在银行里见到的多数中年女客户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不是在这里认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一位自闭症患儿的母亲，怎么也不会想到上天给过她多少痛苦和绝望。而她依然站在这里，像无数普通的母亲，脸上带着微笑，看着儿子的眼神充满骄傲。

周末结束，当我重新坐在了银行柜台那扇玻璃窗后面的时候，看玻璃外的世界就变得不同了。作为一名银行柜员，我想每个人的朋友圈都或多或少出现过这样诉苦的文章：柜员工作时间长，考核项目多，上班不能喝水更不能上厕所，不懂银行程序的顾客抱怨不断，更有甚者恶语相向……我们呼吁社会大众给我们的职业多一些理解，现在我觉得，我们也该给客户多一些理解。以前，外面坐着站着的都是随时会引爆的炸弹，莫名其妙的就会大吵大闹，稍不顺意便会无理取闹；而现在，每个人都是一本书，也许曾写过太多悲伤的故事，也许正经历着灼心的剧情，难免情绪失控。微笑，微笑才是治愈这个世界的良药，多一点微笑，让玻璃外的人感受到善意；多一点微笑，让自己即使工作疲累也充满能量；多一点微笑，让上天给予的艰难困苦都变成坚强的基石。就像健健的妈妈那样，给一个温暖的微笑吧。

嘿，这真是一堂特别的音乐课，不是吗？作为老师，我学到的大概比健健这个学生学到的更多吧！

                                               （江南农商行  朱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