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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蔓草童年》
更新时间:2013-05-31 作者: admin
我十岁以前的光阴,是在村庄里度过的。
记忆里童年最幸福的时光,是和奶奶一起走路去二姑家玩耍。七八里的乡间羊肠小道,经过农田、土地庙、坟茔,还有一座废弃已久的砖窑。那时也不觉走路辛苦,反倒感觉是一段妙趣横生的行旅,常常奶奶已经走去好远了,回头看我,还在一朵野花前流连。土地庙在我眼里,充满了神秘的色彩。传说土地庙里住着一条极长的大蛇,某个大雾天的早晨,有农人经过,看它伸首到对面的河里饮水,尾巴还留在庙里。庙前的一棵参天大树,夏日的雷雨里被劈了两半,树根焦糊了,枯萎了,过了两年却又生了新芽。虽只是听说,我心里却生了无名的敬畏,每次经过那里,都忍不住远远观望两眼。蜿蜒的泥路两边,金黄的稻田无边无垠,初秋的阳光如棉,照在身上温暖熨帖,空气里悬浮着淡淡的稻香。常常走着走着,就有长尾巴的锦鸡,毫不惧人,扑棱棱从面前飞过,钻进对面地里去了。还有叫不出名字的长长的黑壳虫子,拖着笨重的身子,慢吞吞地爬过路面。路边绵绵软软的青草丛里,长满蛇莓、野葵和枸杞,养活了大群的鸟雀蝼蚁。那时并不知道野葵的幼苗可以炒菜吃、晒干的枸杞子能够泡水喝,只觉得花果艳得很好看,掰一枝插在辫梢上,也不觉得傻气,心里美滋滋的。第一次看到蛇莓,以为和外婆家屋后的草莓是一样的,偷偷伸手摘了藏进裤兜里,迟暮归家,衣服早被满兜的蛇莓染了颜色,第二天洗衣服的时候“东窗事发”,少不了挨妈妈的一顿板子。然而孩童的玩性总是难改,没几日,挨打的伤痛就忘得一干二净。
暑天家里来了玩伴,是两个叔叔家的堂弟,两人同龄,小我五岁,都是没心没肺疯玩的年纪。燥热的午后,瞅准大人午睡的间隙,三人偷偷猫去门前的沟渠钓龙虾。那时的龙虾还没有被人们追捕到掘地三尺,憨憨地趴在渠边的水草上,稍留神就能寻见,用蘸了香油的抹布做饵料,能钓一大桶。有时候也爬树粘知了,面粉加水后反复揉和,成了黏黏的一团,粘在竹竿顶上,原本在树皮上匍匐着的知了,翅膀被粘了,挣扎着更加聒噪不休,尖厉的啸叫声里,被我们用苍耳子的壳罩了眼睛,再放飞出去,可怜的知了一阵没方向地乱飞乱撞之后,好容易挣脱了眼上的束缚,惊魂甫定地飞回高高的楝树,树下却是一阵拍掌欢呼。最兴奋的是在蛀了的树皮下抓到天牛,用线绳拴了脖颈,养在草笼里,最终免不了饿死的下场,让人黯然神伤好几日。
也有百无聊赖的时候,只能每日眼巴巴地看门前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到三奶奶家的锁叔叔扛了簖网出门捕鱼,撒了脚丫子一路追随了去。一大一小两个人,在河滩潮湿芜杂的芦苇荡里穿行,心里有无限的欢喜。偶尔遭遇一只灰蒙蒙的野兔,双方都被惊吓到,以恐慌的眼神对视两秒钟,各自飞也似地逃开,再看,已寻不见它的影子。待到登上河埠头泊着的小船,在岸上行走时小心翼翼的心情,很快就被河水里流动的风景淡化了,趴在船头,水底摇曳的大簇青荇,硕大田螺额上的触角,不知疲倦游来游去觅食的馋嘴鲹鱼,一切都在眼前。玩得累了,兜头躺倒在船肚里,河水极软,载得小船悠悠得像婴孩的摇篮,蓝天白云触手可及,周围安静极了,耳边只有船桨划过水面的声音,光阴停滞不前,催人昏昏睡去。
仿佛一觉醒来,我的童年就溜走了。村庄还在,孩子们却不那样亲近了,相对大自然而言,似乎滑板和山地车更有吸引力。然而我对童年那个村庄的思念,随着年岁渐长,越发强烈,像春天雨后的蔓草,缠缠绕绕地疯长,顽固地在心上扎根,葳蕤。(东台农商行 张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