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秋天，就想去看芦柴花。

这里的秋天，似乎没别的可看，只是有很多的芦柴花，这就足够了。沟渠里，水堤边，河荡相连的地方，芦苇的种子，落地生根，葵花般盛放，一点点占满水泽，长成大片的白穗苇，还有芦竹。这时节，吐了絮，随便一望，就能望见，一片一片，或是一丛一丛，柔软得像一蓬一蓬的新棉花。又白，先是灰白，像花一样开了，就成了满心满眼的白，直把远处的天空，都染得亮起来。遇风吹，仿佛飘了雪，和背景里一抹夕阳，柔波一样，缓缓流淌过去。听得见声音，簌簌的，极轻，跟落雪也是一模一样的。总有一两只鹭鸟，睡梦里醒了，腾起长足，一掠而起，像越过了一山风雪。

就这样安静地看，发一会儿呆，四周都是静的，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还有一颗心，轻轻浅浅的跳动。

古人更懂风情，把芦柴花唤作秋雪。少时读红楼，第三十七回里，大观园的芦雪庵，众人结社作诗，探春邀约贾宝玉，往请帖上写道：“若蒙棹雪而来，娣则扫花以待。”当时不解，“尝鲜荔开秋棠”的季节，如何“棹雪而来”！读到四十九回，恍然大悟，原来这芦雪庵盖在傍山临水河滩之上，四面都是芦苇掩覆，立时觉得“棹雪而来”四字妙不可言。

只是这雪，终是会融了。寒露下来了。霜下来了。秋天一寸一寸深了。一朵一朵的芦柴花的穗子，在风中渐渐散了。农人们开始伐芦苇，一刀刀割下，摊晾在沟渠边，等待越来越细软的阳光一点点蒸发掉它们体内的水分。

除了站成风景，它们寻了更好的去处。它们被编成篱笆，春天里与一树蓬勃的花枝相扶相亲。它们进了灶膛，使劲地燃烧，熬熟了一锅又一锅的香米饭。它们成了扫把，扫灰土，扫落叶，也拂廊檐下的蜘蛛网，不再纯净的白了，真的堕进尘世去，惹了一身的烟火气。它们还做了柴帘，被农人用最结实的胶丝线，织布一样，一根根，压成帘子的样子，不久的太阳地里，拿来晒腌瓜，晒棉被，晒过年蒸的馒头片，满满的全是它们的香。

它们的去处更在某个远方，冰封的水泽地里。芦柴花的嫩根正在悄悄地发荣，生长，它们匍匐沉默，满心幸福地想着，瞧吧，我们总会赢得春天！（东台农商行 张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