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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散文:《故乡的芦稷》

    更新时间:2021-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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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有许多事物虽然名不见经传,却让你真实感到它的存在,感到它的温暖,感到它缄默、执著的力量,譬如我家乡盛产的芦稷。

芦稷形似高粱,也有人称之为甜杆儿或甜高粱的,但它与高梁毕竟有不同之处,如果把矮壮的高粱比作粗犷的北方大汉,那么芦稷就是苗条的南方女子了,它的穗、叶、秆处处透出秀气的水灵劲儿。世上最甜的莫过于糖和蜜,但糖和蜜吃多了,自有腻的时候,而吃芦稷从不会使你有腻的感觉。每年的仲秋,暑热刚刚如八月十五的大潮退去,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燥人的汗腥味,蓦然的,在某一天清晨或某一天黄昏,芦稷便仿佛无数面紫红的旗帜,飘荡于沟边,摇曳于屋后,伫立于田坡,辉映于小河。

无异于心灵感应那般,农人们似乎晓得那一天芦稷熟了,便纷纷拿着月牙般的镰走向呼呼作响的稻地。孩子们必要有点伤感地去扛走他们精心制作的稻草人,留到明年派用场,但他们窃喜很快又能钻草堆睡觉、捉迷藏了,并且,在枕着稻香弥漫的草捆子数星星的时候,手上必要拿着很甜的芦稷咀嚼,也因此,他们的每个梦境也都是甜甜的。

芦稷给我有太多的回忆。我记得我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成了一名偷芦稷的老手(在我的家乡,乡亲们不仅不把偷芦稷的小孩视为贼,还要用种种称赞的语言奖励他,比如说,“那伢儿不简单,能拔得动芦稷哩”)。

吃了晚饭,我就同我的小伙伴出发了,彳亍于牛羊咩咩的乡间小道,将各自身上精瘦的肋骨作风琴的键子弹着,唱起好多从广播里听来却不知其名曲子。这时,月亮从东面一个墙豁口爬上来,如一只香蕉挂在一株老树的枝丫上。云彩也缓缓地从哪个角落里挪过来,因此月光不能朗照。我们选定了一家菜地上长着的茂密的芦稷林,轻轻的发一声喊,便都钻进去。这时的芦稷林犹如几枚石子投进河面荡起了一层涟漪后,复归于寂静。我们因为力小,通常不能连根拔起,而是将靠根处掰断。但芦稷有自己的脾性,说掰断就能掰断,倘使你第一节掰不断,那么整个这一根你就甭想掰掉。否则,弄出声音,会让大人跑来抓你,扒掉你的小裤衩取乐。

第二天,被偷的那户人家并不急恼,在村里说谁家的伢儿掰了芦稷的,请把穗头送来。我们又趁着月色,将穗头如数归还。我们知道,芦稷是扎扫帚的极好材料,远胜于稻穗或高粱穗,坚固而不失弹性,美观而又耐用。因此,秋后洁净坦荡的场院便是用它打扫成的。

芦稷对于家乡人是必不可少的。孩童自是将它视为圣物,情窦盛开的小伙子和姑娘们,披着月色出来幽会时,为了要摸到某个隐秘的树林,或流着水声又长满清篁的河边见面,便先用芦稷杆权作手杖探路,或驱逐跟踪的野狗。待到会面后便一边娓娓叙着情话,一边嚼起芦稷——那是要用洁白的甘汁为爱更浇一把焰火。芦稷吃完了,便各自娴熟地用稷篾编成一块蒲席坐于一起去,共享夜之温柔。而有了女儿的长者,尤看重芦稷。秋天,多有庄户人家女儿出嫁,为了要恪守“出嫁路上不喝水”的乡规,又不委屈了女儿,母亲必将芦稷斩断后用红布包了,悄然塞给女儿;儿子要出门了,父亲会粗野地说一声“自个儿到田里砍芦稷去”!更有亲朋自远方来,定然先用招待一番,常有客人能一气吃十数根,然后美美地敲着早就鼓起的肚子,极快意地舒出一口气来,那一夜他肯定要酣睡到天明。

那么,耄耋之年呢?人们再也没有了芦稷那样火红色的热情了,他们静静地坐于芦稷荫里,回首过去了的欢乐和痛苦的岁月,他们也许有一种被芦稷离异了的惆怅,因为他们再不能用没牙的嘴去啃芦稷杆,再不能用芦稷叶做成叶笛,吹奏一段喜爱的歌子,甚至再不能用颤巍巍的手扎扫帚,去扫净赴黄泉的路。但忠厚的并没有忘记他们。我记得奶奶八十岁的那年,一块痰堵在嗓眼快要憋过去,父亲便用榨出的芦稷汁喂她,须臾,奶奶将痰咳了出来,且脸面有了红润的血色。正是靠了芦稷汁,奶奶的生命之舟才渡过了她人生的第八十一条河流。

这就是芦稷,我的家乡极寻常的一种植物。如果说北方的红高粱就是中华民族憨厚朴素性格的体现,那么芦稷便是为故乡人民的生活铺就了一条行进的甬道。

我骄傲,我是芦稷的子孙。

(如东农商银行 刘修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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