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下河平原，多的是沟渠、水田和洼塘，还有纵横交错的河流。

南风一吹，河水涨上来，蛰伏了一季的鱼群异常活跃。成全这些鱼的，除了河的水汽，还有丰美的地气。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捕鱼对于乡人来说，既是乐趣，更是生活。

夏天，鱼最丰富。趁早凉，捏把米撒个鱼食，桥上、齐腰深的芦苇丛里，凝神屏息的，都是钓鱼的人。雨水充沛，水位高了，会开闸放水，鱼群汹涌，只需拿网去兜。因此，吃的最多的便是烧杂鱼，鲫鱼、昂刺、泥鳅、翘嘴鲌和鳑鮍，还有长臂长腿的青壳沼虾，不拘大小，收拾干净，炖一锅。或者直接绾起裤脚，捋出手臂，就能下到浅沟摸螺蛳和蚬子，有时会摸到大个的河蚌，回来养在水缸里。还有一种聋子鱼，听力不好，专爱懒懒趴在桥墩子上，手脚轻一点就能逮到。隔三差五，拿韭菜炒螺蛳、炒蚬子，聋子鱼、河蚌煨汤，这些都是记忆中的味道。

乡人的想象力总是无限，只一张网，便有无尽的渔趣。扳罾，应该是一支丝竹小调，水流急的时候，一天起网好多次，木头绞盘摇得咯吱咯吱响。撒网捕鱼，像琴瑟和鸣，一张渔网用劲甩出去，抡得圆圆的，落在水面，迅速下沉，簌簌一片清脆的声响，收网上来，只听得网角的坠子叮叮呤呤。

簖网捕鱼，则像一曲轻音乐。头天布到河里的簖网，隔日去收。撑蚱蜢舟，在河里悠悠游走，日色风影，只闻竹篙击水声。河水清澈见底，看得见乌油油的苇草，叶片修长，气息幽凉，一寸寸在眼底舒展开，感觉清风在洗面。从水里起上来的丝网，总有惊喜，回家的竹篓是沉甸甸的。

有鱼塘的人家，冬天会清塘，那场景更像交响乐，气势恢弘。抽干了水的河塘，袒露出丰饶的底子。穿皮衩的人，三五成群，下到塘里拾鱼，泥泞里一脚深一脚浅，个个弯腰弓背，远看像插秧苗的队伍。运气好，能寻到一两只鳖，藏在苇根的犄角旮旯里，被惊着了，便缩头缩脚，作无谓的顽抗。小鱼小虾好对付，碰上个头大、力气大的乌鱼、鲢鱼和靑鲲，少不了要与之搏斗一番，常常溅得满头满脸的泥浆点子。可是没人会恼，丰稔的喜悦，直从心底溢出来，爬上每个人的眼角眉梢。

天晴的日子，妇人们便聚在一起，补网，结网，晒网。手里不歇，一边闲话些家常，消磨漫长冷清的寂寞。她们之间，或许有过龃龉、交恶，也有窝心的相扶相亲，然而这些都不重要，等待下一季渔事的心情，是温静和充满期冀的，足以容养一切爱与恨、悲和喜。（东台农商行 张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