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菜市场，越来越多藕的身影。

每一个出生水乡的人，总有关于藕的记忆。叶圣陶曾经在他的散文里，用饱含深情的笔触，描述了在故乡的新秋，健康壮硕的农人挑着担子沿街叫卖鲜嫩玉色荷藕的情景。生在绍兴水乡的周作人，也在《饭后随笔》里写道：“藕在果品中间的确是一种很特别的东西，巧对故事里的一弯西子臂，七窍比干心。”生花妙笔，竟将藕的模样和性格勾画得入木三分。

而我，常常在风轻云淡的清秋，想起小时候，老家的藕塘里，一大群的男男女女穿着皮衩，在水墨的荷叶残茎中挖莲藕。对于守在岸上的孩子来说，采藕的日子就像过节，除了享受跑来跑去给大人打下手把子的成就感，还能尽情地尝鲜，那种藕断丝连的乐趣，早已经大于食物本身带来的口感体验。

采来的藕，回家养在水里，满满的一缸，往后的十天半个月，农家的日子里全是藕香。这生在淤泥里长在淤泥里的食物，出落得竟是清气十足。就像一个洁身自好的女子，风尘里来去，却不沾染一丁点的恶俗。拿来油炸，拿来醋溜，也与白米一起，熬成藕粥，无论怎样，总和农家细水长流的平淡日子一样，浓淡相宜。

乡下“六碗八碟”的筵席上，冷盘里也有藕做的泡菜，白藕片上面缀两粒青泡椒，吃起来酸酸脆脆，算是正餐前的开胃菜。也是在五味俱全的饕餮大餐前先暖个场，调动起食客的吃兴，活跃一下席上的气氛。

我独独钟爱糯米藕。藕跟糯米是绝配，原本都是平民食物，搭在一起却平添了许多欢愉惊喜的意味，做主食或是点心，都分外妥帖。这时节，小城的街巷口，常见卖糯米藕的小摊子。秋阳温淡的光晕里，发髻银灰的老人，身着整齐干净的玄青对襟布褂，手里不紧不慢地纳着鞋底子，或是捧着绣花样，脚边的小炭炉上，煨着一锅香喷喷的糯米藕，钢盅锅沿的缝隙里，终日咝咝冒着白烟气。日子就在这样绵长的焖煮里拉扯得很长，宛如唇齿间总也不断的藕丝。

这样安静美好的场景，符合我对一切旧光景的充满温情的想象。于是，停下来买一截，捧在手心里，急急往回走，只想着冰箱里的桂花酱，正好拿来配这糯米藕，未曾吃，已是满口留香。（东台农商行 张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