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

这是送别的时节。风，飒飒，枯叶乘上了动车。

碌碡停成了乡场的休止符，农历在捶他酸痛的后背。苔绿，将井水的鼾声锈住，水汽扭着蜂腰，在半空中穿越。

乌鸦的一个长音，和提着灯笼的流星一起，再度丈量夜的疆域。

月亮打了个喷嚏；大地在玄色之外，披上一件白湖绸。时间，肋骨显露；乡愁，微凉。

曦光，转动莹亮的眸子说：我读到的，可是一个略施粉黛的世界。

残荷

一颗露珠，被时间黑了，成了一粒老人斑。湖水，交出了骨头。繁盛舞台后面搭着的钢架，有点黑，有点冷，有点禅。

旧事，沉潜水底。细浪要上岸似的，前推后搡，像一出用意暧昧的散场。

一位垂钓的老翁，他和他的长竿，他的银纶，又是谁的蜻蜓？

锦鳞吐出一串水泡，它的忧，它的喜，我不知道。沉静，是一位熟悉而又陌生的高僧。

虫声

众虫，吃了寒凉，嗓声哑去。是渐变的剧情。过门是一条长长的砖道，令行走的夏天，汗水淋漓。月亮，大得像明朝一场戏中的收锣。

虫声熄了，灯笼也拧不亮它的回音；乡景，不再斑斓。各式窗户，阖上了自己的耳目。似睡非睡。似听非听。

案前独坐，目光端着的一本古诗选，页面上的文字，怎么看都是虫子的尸魂。

草垛

你，总留在童年，是乡村的小胖墩。

其实，孩时，我们都很瘦小，与高大全的世象反差太大，恍如隔世。但在像仄肠子似的泥路上，又都留下一行行深到心底的脚印。小小的脚印，踏过暌违，又把我们领到你的身边。我和你，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不至也不求满腹经纶，你心里，揣着暖，藏着炊烟的根。

与你在村口合个影，女儿说，你高大我矮小。我用暖眼，用憨笑，回答：一回到老家，爸爸也就是伢子。

银杏树

放下子孙那么多的好房子，奶奶住到一堆泥土里。

一株银杏树，是她活着的遗嘱；低下来的天空，用云朵拭去叶面上的雨粒。

坟茔是夜晚，是奶奶休息的夜晚。

而银杏树，是她的白天，劳作的白天。风和树叶，是两片嘴唇，她要与我们不时地唠嗑。

一载，只穿四套衣衫，碧是底色，金是成色，底色雅丽，成色慈祥。她捧给我们的，却是一颗颗椭圆的珠玑，每一座白壳小屋里，住着一尊袖珍版的菩萨。

树，站着，今生；她站着，来世。邻家，看门；高站，望路；她从心缍上扯下长长的根须，连线我们的远方。（阜宁农商行 张大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