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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谎言》
更新时间:2018-10-11
一、我的故事
上一次住院还在眼前,那一年我十岁。
尽管持续高烧两个星期,我仍清晰的记得辗转在各大医院。至今,对于那场大病,还未找出病因。或许是我命太硬,母亲把我从阎王爷那领回来了。
母亲是农民,没有文化,迷信。她在病房里“搅筷子”,一会就见她打着呵欠,然后神魂颠倒,爷爷就上身了。爷爷怪父母外出打工不回家,想孙子了。母亲神神叨叨,又似自言自语,跟爷爷讨价还价,最终达成一致,父亲去烧纸,爷爷答应离开我。
母亲把我从病床上拉起,让我偷偷的逃出医院。我一路惊吓,想象自己是张嘎子,绕开医院的各种门卡。我出了一身汗,逃掉了七千多元的医药费后,竟然痊愈了。
那一年是1994年。8年后,我的武术老师猜测我可能碰到野生动物的病菌。2003年初,老师意外去世,留下了待证明的猜测,然而仅仅两个月后“非典”来了。今天,我认为老师的猜测应该是对的,当年我一放学就到山里玩,捉鸟兽,摘果子。
二、妻子的故事
这一次住院就在眼前,妻子躺在病床上。我坐在病床尾,支起餐桌板,敲打笔记本电脑。
妻子的手术安排上了,从入院到现在,各种折腾。这是一所非常出名的肛肠医院,很多患者慕名前来治疗,床位就相当紧张。妻子特别怕疼,拔根白头发会掉半天眼泪。妻子特别勇敢,忍者40个小时的疼痛坚持顺产生下儿子。为了做肠镜检查,妻子从周一晚上开始含泪服用硫酸镁冲剂。然而,因为腹泻导致痔疮形成血栓露出体外,剧烈疼痛使妻子几乎昏到在卫生间。
得知医生放弃肠镜检查后,妻子哇的一声哭出来,嚷嚷着白遭罪了。过了一小会,她跟我说真的不疼了,让我早点休息。我明明感觉到每一次细小的动作,她都颤动。
后来,妻子告诉我,其实喊疼的时候不一定疼,真的疼了也就不想喊了。
三、老太太的故事
老太太姓黄,住在24床,65岁。黄老太启东人,在南京帮堂妹带外孙,堂妹周一早上发现其异常后,硬拖着送进医院。
黄老太病情严重,入院当天下午五点就做了手术。堂妹实在抽不开身,就请护工赔了一夜。术后六小时麻药退去,老太太拒绝在床上方便,坚持独自到卫生间,护工不停地在门口询问老太。
周二早上,护工被护士严声训斥。黄老太把责任揽过去,一个劲地说是嫌弃在床上方便太脏了,而且她觉得自己有力气,也没感觉得术后的疼痛。我们都惊讶的认为黄老太身体不错,恢复得非常好。
医生和护士几乎每隔一个小时就过来询问,确定老太的女儿下午能够到医院。原来,老太丧偶多年,有一女儿远嫁葫芦岛,有一养子不成器。事发紧急,女儿全家开车到南京照顾老太,因路途遥远且绕路,到了南京已经是周二晚上八点多了。
女儿在南京的几天,老太恢复得格外好,能够下床锻炼,还能自己打饭、洗衣服。女儿尝试带着老太回葫芦岛休养,出于对患者身体恢复的考虑,遭到堂妹全家的强烈反对。因下周外孙女开学军训,女儿一家不得不回程。
周日夜里,我迷迷糊糊听到呻吟声,顿时惊醒,发现老太在痛苦地翻身。次日,堂妹发现老太的虚汗,赶紧询问,老太闭口不言。我把夜里的情景跟堂妹说了,堂妹嚎啕大哭。原来老太一直在隐忍,从患病初期到术后,尤其是女儿来陪护,她一直在装成很正常的样子。
后来,我知道术后最疼痛的排名分别是:变性手术、肛瘘或者肛周脓肿、痔疮手术。黄老太做得是肛周脓肿手术。
四、老夫妻的故事
这对老夫妻是安徽滁州人,原谅我记不得患者大妈的名字了,因为只记得他们带来的欢乐。因为我们都是周一入院,所以自然而然就熟络起来。
大妈64岁,是医院的常客,三年前在北京做肠道息肉手术。这次身体不适,唯恐复发,就近到南京做肠镜检查。
老夫妻心态特别好,还像热恋中的情侣,彼此依偎,相互扶持。大爷化身为仆人,为大妈鞍前马后,小心伺候。大爷随身挂着胸包,简直就是百宝箱,时而水杯、面巾纸、扇子,时而一盒牛奶、一支棒棒糖、一片饼干,不可思议的是竟然还有拨浪鼓。
我看到拨浪鼓的时候,正在喝水,其场面相当尴尬。我对大爷又恨又爱,他把我贤夫良父的形象彻底毁了,又不得不佩服他对爱人的细致耐心,对人生的积极乐观。大爷对大妈的口头禅就是:“主子,我的服务还满意吗?诚恳请你提出意见,我一定积极改造。”试问,面对这样的人谁还能发火,谁还能不心平气和。
大妈被宠成公主,完全就是一副小女人的姿态。印象最深的就是在喝硫酸镁冲剂的时候,大妈一直在撒娇,喝药前直跺脚。大爷则用手机定时,每隔20分钟提醒大妈喝药,每次喝药之前都会唱歌,从阿童木到葫芦娃到大力水手再到黑猫警长,打着号子喊加油。那阵势慷慨激昂,让听者热血沸腾。最神奇的是每当大妈一鼓作气喝完药,从情绪高涨到迅速低迷的那一瞬间,一根棒棒糖总能及时准确的塞到大妈的嘴里。
周二晚上,大妈睡着了,大爷接到电话,北京的儿子打来的。大爷告诉儿子,他们在逛马路,马上回家。我听他们聊天的内容破绽百出,但敌不过大爷含糊其辞,败给大爷打马虎的功夫。
大爷告诉我,相处之道在于谦让,别人开心自己就能开心。
五、中年男人的故事
这个故事听保洁阿姨讲的。
在隔壁病房,有个男人40岁,丧偶丧子,肛肠癌晚期。
患者知道病情,求医院瞒着父母。其实父母知道的更早,求医院瞒着患者。他们每天都能笑对着谈天,我离开医院时这层窗户纸还未捅破。
(响水农商银行 周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