晾在阳台的衬衫被风吹得鼓鼓的，宛如盛满阳光的帆。忽然想起十几年前在民政局的那个午后，妻子把“1414”唱成音符——红色的结婚证封面浸透着斜斜的阳光，工作人员递表格时，笔尖在木质柜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我指着身份证后四位发愁：“咱赣榆人把1念成幺（yao），这幺四幺四听着像要死要死。”妻子忽然笑起来，指尖轻轻叩了叩纸面。她眼尾笑出的细纹里漾着光，忽然哼起一段旋律：“哆发-哆发”，清脆的音阶从她唇边溢出，是不是像老街上卖麦芽糖的吆喝？她聊起学音乐的日子，琴谱上的“1414”总在乐句末尾跳成欢快的休止符，就像五线谱里藏着小太阳，总能把日子照得亮堂堂。我忽然看见她发间落着的阳光，正把那串数字镀成暖金色。

有一日和妻子一起去接孩子放学时，恰遇妻子的三位朋友围在梧桐树下，鬓角还沾着午后的露珠。第一位母亲攥着手机，屏幕上七年级的成绩单好似一片阴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以后怕是连职高都考不上。”第二位母亲揪着女儿的校服衣角：“七十斤的小姑娘，书包都快压弯了腰。”第三位母亲却把女儿的胖手塞进自己掌心，钥匙链在指间转出细碎的光。她眼角笑纹里盛着阳光，语气像拆糖果纸般轻盈：“小学的算术本算不得终身账本呀。”她掰着手指数：“我表哥初中还在掏鸟窝，现在开了两家水果店；隔壁梁妹当年数学考二十三分，如今在深圳做跨境电商呢。”转头又对第二位母亲眨眨眼：“我堂姐小学时像个糯米团子，现在穿旗袍走秀，腰肢细得能掐出水来。”梧桐叶隙漏下的光斑在她发间跳动，把烦恼都酿成了笑声。

看着她们笑弯的眉眼，忽然觉得那些被忧虑腌渍的日子，早该拿出来晒晒太阳。就像妻子说的“都发都发”，不是数字的魔法，是心态把平凡的音节酿成了蜜。生活哪有那么多顺风顺水？十件事里倒有八九件像鞋里的沙——硌脚时让人烦躁，可抖落了才发现，沙粒里或许藏着贝壳的碎屑。如今再听人念起“幺四幺四”，耳边总会响起妻子哼的音阶。

有次在菜市场听见卖鱼大叔报手机号，尾号“1414”喊得震天响：“都发都发，年年有余！”他围裙上的鱼鳞在阳光下闪成碎银。原来不是生活缺少转机，是我们常把“暂时”误读成了“永远”。暮色漫上阳台时，衬衫已吸饱了阳光的味道。我想起那位母亲说的“女大十八变”，想起她女儿攥着的草莓发卡——或许每个“幺四”都会在某个转角，变成“都发”的序章。心若植满向日葵，哪怕云层厚重，根系也会循着光的方向生长。那些被心态揉碎的阴霾，终将在岁月里酿成蜜糖。（赣榆农商银行 庞敬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