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点年纪，会执着地记起从前的事情，譬如小时候，而且很清晰。

小时候，一到春分，田野上返青的刺苋、牛筋草，茂密的婆婆纳、野荠菜，沟渠里顶尖带露的茅针，都让我着迷。不知什么时候，葳蕤的油菜花香开始漫溢，蜜蜂的嗡嗡声，潮水一样涨起来，漫过我们家的院坝，一直涨到人脖子的地方，让人昏昏欲睡。一整个春天，泡桐花就在我们家的屋角恣意盛放。

小时候，天总是很蓝，我小学的作文里，最常用“瓦蓝”来形容天空的颜色。夏天晴朗的月夜，月亮就如同纯银锤出来的一般银亮，触手可及，夜空是藏蓝的，深邃得像一汪潭水。节气都正，该打雷会打雷，该下雨会下雨，不用天气预报，看看天上的云，听听耳畔的风，自知时节。空气清爽，就是冬季，阳光也会很晃眼，一年四季，风可以自由自在地飘荡。河水也干净，可以淘米洗菜浣衣裳。

小时候，生活是按部就班、细水长流的，充满烟火的味道。春笋夏瓜，秋莲藕冬白菜，都是应季的，一饭一粥，亲手烹煮，仔细咀嚼，味蕾充分体会，胃也易消化。日子慢得像要停下来，仿佛我还在某个蝉声如雨的夏日的午后，捏着汗津津的两毛钱，凝神屏息等卖赤豆棒冰的那由远而近的“笃笃”声，又或倚门发呆听迷了唱道情的渔鼓简板的“嘭嘭”声。

小时候，人与人之间简单真诚。乐意毫无保留地盛情关怀别人，也习惯坦然大方地接受别人的照拂，不为功利，只因那互相倚靠累聚而成的人情味。人们笑容纯真，心迹敞亮，说一句是一句，没有应付、揣度与龃龉，男女间一点点凝结出的温润如春的情思绵长得要用一辈子消受。

然而现在，即便早已是草长莺飞，蜗居钢筋水泥森林的人们内心依旧冬声袅袅，或浓或淡的雾霾让我们渐渐看不清天空本来的颜色，生活里由亲力亲为带来的乐趣也越来越少，情感生活不小心就会危机四伏，让人连一句可惜都说不出。

这，让我格外想念小时候。

                                               （东台农商行  张  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