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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早茶”与“下午”——老镇食事》
更新时间:2013-02-04 作者: admin
大概是因为镇子古了,有些历史的沉淀,老富安人天性就笃定、闲逸。
喜欢侍弄花草鱼虫的人家多。夏日,深巷内,随便推开哪家的院门,瓦当檐下不是吊着一笼鹦鹉、八哥,天井里也会有几缸袅袅亭亭的荷。
还“好”吃。这“好”是喜好的“好”,与“馋”字也有关。虽无袁枚《随园食单》之排场,但其慎重程度绝对不输。四时八节,打春包春卷,过后是蒜苗烧春鱼,立夏吃烧饼、韭菜涨蛋,端午除了包粽子,中午桌上还断断不能少了鱼、肉、虾、红萝卜和苋菜“五红”,仲秋,深巷家家煎藕饼……独创的还有酥儿饼、粉皮汤、鱼汤面。
吃“早茶”和“下午”,是老富安的习惯。
虽曰吃“早茶”,却与茶基本无关。老富安人的“早茶”有三种选择:红园或者大同饭店的鱼汤面、杨龙官的饺或者是萝卜丝、龙虎斗烧饼。
外乡人提到鱼汤面总称东台鱼汤面,其实东台鱼汤面比不得富安鱼汤面。老富安鱼汤面又以大同饭店和红园饭店的为最。
老大同饭店在北面
这两家的水面均绝细。与东台动辄用河鱼加猪肺、肉骨熬汤不同,汤头,选新鲜鲢鱼、黄鳝骨加豆油煎酥,再加水大铁锅滚煮滤渣而成,故而味格外厚且醇香。会吃的老富安点鱼汤面总吩咐一声“大汤小面”,鱼汤多多,而面条只要一筷子能叉起的量。谓之鱼汤面,鱼汤面,到底其意思主要还是在鱼汤上。
佐面的干丝也别致。与驰名的扬州煮干丝不同,这里的干丝是烫干丝。百页、嫩姜切细丝,加水焯过的青椒丝或者青蒜段(冬春用青蒜,夏秋用青椒),加油汆花生米、油汆小河虾装碟,浇细盐、白糖、酱油、醋汁拌制而成。而且干丝也不叫干丝,叫“晓”。将干丝称作“晓”,在别处,我是再没听说过。几年前在东台的一家酒店吃早餐,坐下来随口点一碗鱼汤面加一个“晓”,面条吃到最后“晓”也没有端上来。一问,老板一头雾水,什么“晓”,没有?!让人啼笑皆非。
老富安人吃面不急不赶,一顿早餐吃一两个小时常有。听父亲说,老大同饭店以前有一、两老饕,每次来吃“早茶”必清早到,且必带一盅一酒壶,一顿“早茶”吃将下来能到“日上三竿”。
富安人统称饺子、馄饨为饺。我记得杨龙官的饺子店以前在中街大乘庵巷(富安小学)口。饺,其实就是无锡、上海人所说的薄皮绉纱馄饨。我母亲以及我父亲一直固执地认为富安的饺杨龙官的最好。皮薄,瘦肉馅又剁的特别蓉,且加了多多的葱花,还舍得浇熬得喷香的猪油。我以前曾有吃过,味道的确不错。
出名的烧饼店有两家。老街板桥口东侧夜市场一家,砖桥口附近一家。现在正红火的陈记烧饼店是老砖桥口那家店的原班人马。
夜市场那家的烧饼倒是我小时经常当早点吃的。记忆中的龙虎斗烧饼五分钱一个、萝卜丝咸烧饼好似便宜两分。经常早晨上学前,斜挎着书包,手心捏五分钱硬币站在烧饼炉桶前,伸长脖子看贴在炉膛壁上的一个个白白的饼坯渐渐鼓起来,芝麻渐渐变得焦黄,遇热融开来渗出的白糖、猪油渣热烈地“兹兹”沸腾。那时候经常想,贴烧饼师傅手臂应该没有汗毛吧,炉膛火那么炽,早应被燎掉了。可惜师傅揉面、揪剂子、擀饼坯、贴饼子的身手都太快,我一次都没有看清楚过。
现在那位师傅已经不做烧饼好多年了,以前的店铺也改成理发店许久。前些时候回老家,在老街上偶遇到,发现他鬓角白了许多,整个人倒依旧白白胖胖的。擦肩而过时,真想告诉他,我曾经是个站在他烧饼炉前看他贴烧饼且吃了他许多烧饼的小孩。
吃“下午”,也有称吃“接上”的,是老富安人的又一雅好。故名思意,“下午”、“接上”是指午饭后晚饭前用的小食。有别于“早茶”的多样和英国式下午茶瓷器、红茶、松饼的精巧、雅致,早前,富安的下午茶则相对简陋,多是废报纸托起的两只烧饼或者一角盘香大饼。
旧时,夏秋时节下午做大饼的曾有大同饭店、红园饭店、夜市场还有板桥口西的食品店。
与桶贴烧饼不同,盘香大饼饼体呈环状,不插酥,但层次多,一层面夹一层韭菜花、猪油渣,最起码有四五层。另外就是不贴炉膛用明火烘,而是上大平底锅加棉清油或者豆油,干稻草作燃料煎制。卖盘香大饼也各色样,切开,上杆秤称。另外,也基本不提供堂吃,而是用一角废报纸或是荷叶托起来捧回家吃。
我自七岁起就跟着外婆、外公长大。夏天的下午放学后,经常问外婆要两毛钱,溜到巷口买一角大饼,一路往回跑,一路吃。现在隔着十几年的风烟望回去,犹记齿颊间韭菜、猪油渣与草木炊烟混合的浓香,如细细品咂“富安”二字,饱满、厚实、妥帖、烟火。
作者单位:东台农村商业银行办公室 张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