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11周岁，不肯扎两支辫子。你说：像个三岁小宝宝，幼稚！我说：你不就是小孩子嘛。你还是硬犟着不肯。我吼你：不想扎小女孩的辫子，你还想扎大女人的辫子啊！

你在QQ上的个性签名，这样写：“这世上的人万万千，而我只要一个普普通通的你！”“梦，带给我快乐，即使化为灰烬我也会睁开眼睛，用天真的想法去看爱的美丽”。我讶异于你文字的老熟，又很惶恐，但这次却没有吼。我蓦地明白你在渐渐长大，而我，却还没有学会怎样面对以及引导正在长大的你。

我说给你听：现在大学生找工作难，大学毕业了，还要经过笔试、面试，过五关斩六将才能获得一份起步薪水还很低的工作。你问我面试都是些什么题目，我说：比如请你谈谈“细节决定成败”还是“应变决定成败”。你沉思三四秒钟后说：我认为两个都有道理……出奇的冷静与周全的思虑全然怔住了我。因为当初面试此题的我仅选了“应变决定成败”，且仓促自圆其说。

你主动要求帮我剪资料。你说：妈妈，你剪这些做什么？我说：我要不断学习呀，这样才能写好稿子，才能被编辑采用，才能拿到更多稿费请你吃东西。你欢快地说：那我帮你，你拿稿费有我的功劳，记得到时候请我吃阿瓦山寨噢！我说：好。零点多了，我们两个还都跪在丢在床边的靠枕上忙碌，我选你剪。因为知道妈妈需要你的帮助，因为妈妈许诺了你喜欢的鱼头，所以，你是简单、快乐的；因为得到了你——我的孩子的主动帮助，也因为你简单、快乐，所以，我——你的妈妈，是同样幸福、快乐的。

开家长会。你下课了，我去你教室看你。我笑嘻嘻地唤你妞妞。你尴尬、生气，拖长了音说：妈——妈，别叫我乳名！我重新唤你大名，你却把头低下来，故意装听不见。带你回家的路上我故意冤枉你，装很生气：你是白眼狼，妈妈还没有老呢，就开始嫌弃。你心虚，弱弱地说：我哪里像白眼狼？我不理你，你先是拉不下脸面，五、六分钟后，你还是忍不住主动陪着笑脸到我面前：我错了，还不成？！妈——妈！

在从老家回台城的路上，我边开车边带着耳机絮絮叨叨地与朋友闲聊老家的花花草草，你插嘴和我说话，我只敷衍了两句。忽然，你侧过身来掐掉了我的电话，然后认真地对我说：“妈妈，我想和你说话！”虽然举止比较粗鲁，但在怔住了的那一刹我知道了：你有了自己的视角和思想，你需要和我分享、交流。而很多时候，我，还当你是小孩子，只有思想灌输，缺乏平等的沟通与对话！

好多个晚上，你说：妈妈，今晚你睡在我旁边。我说：好，可是妈妈还得过一会儿才睡。你眨巴眨巴小眼睛想想，说：门不要关，灯亮着没事，我能睡着，我睡着了灯亮着也不知道。我想过你说的话，知道了：你需要我，尽管我睡觉磨牙、打呼噜；尽管我经常因为小事情吼你，对你缺乏耐心，尽管我身上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缺点，你还是需要我、希望我出现在你够得着的地方。

文坛奇女子张爱玲小时曾语出惊人，发过小女孩般的大女子心愿：“八岁我要梳爱司头，十岁我要穿高跟鞋……”你也赶不及地要长大，赶不及地要去“小”字化，赶不及地撒开脚丫奔走在前往少年、青年的路上。

“花褪残红青杏小”，不管我愿或不愿意，你的简单、纯真、快乐中已经在日渐搅拌进青涩、害羞、敏感以及思想与棱角，如一杯清澈的白水，正不断加入咖啡、奶、焦糖……

而我，也就是这个时候才惊觉，相比于快与慢，相较于交织在你身上的对我的疏离与依恋，我更愿意你慢慢成大，慢慢独立。而且，即使长大，我也仍愿意你会偶尔想要我睡到你身边，仍渴望你会在半梦半醒之间，一个翻身就摸着我，仍不自觉地就轻捏我的胳膊，再将胳膊、腿绕到我身上，像小树袋熊，长大了，依旧会憨憨地抱在桉树上！（张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