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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让我悄悄地想念你》
更新时间:2018-03-26
伟人霍金去世。闻讯我怔愣了小半天。上帝给他一副支离破碎的身体和排山倒海的疼痛,但他还给世界的是完整并完善的灵魂与精神。仰望星空的大师走了,是让人深想和久念的。
“奶奶有一天死了,你会想我吗?”
“会的,奶奶!我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会想的!”
面对祖母带笑的拷问,六岁的我,努力地伸长右手的食指,先对靶心窝,后指画脑袋,最后,又朝自己的小肚皮上抵了抵。
“好,好。你想,奶奶就活着,就没死!”奶奶搂着我,她一个劲笑着的同时,还忙着流泪。
生人念,便是故人活。我以为霍金没有去天堂,没有去黑洞,他只是到一所医院去疗养的。
年前,曾经的同事和好友英年早逝,我又惊又怕,更是悲伤,睁眼闭眼,都是他的音容笑面貌,几近失眠。友人写他的悼文,我只能看个头。其实我是有一千个理由和一千零一份素材写他的。但我选择了不动声色、不为人知的深想默念。
写文章纪念,是别人的寄思,值得理解与点赞。但对每一位故人,身后的深想,我以为更高尚,更道德,更纯洁。
那年年初,乡贤、著名文艺评论家顾骧仙逝,悉噩,我浑身战栗,语不成声,我是一口气在电脑上写就一首悼念的诗,又不假思索的发给晚报编辑。报纸出来时,我突然害怕起来:我这样做,顾老在那边会高兴么?
无有愧怍的是,我现在还想着顾老。他有限的几次回乡,我基本都陪了他。他生前回乡的三次恸哭,我记得胜过勒铭。在杨集小学新四军文工团纪念室里,他抚柜胸激,哭声凄厉,欲掀屋顶,令我与戴冰等作陪的几位本土作家泪随声下,也是不能抑止。那日在射阳新四军工委纪念馆,当他老人家看到挂在墙上才二十来岁的“自己”,双手摩娑相框,两胛抖动,声泪淘淘。还有,在故地阜城小巷里逮到昔年的浴室遗迹,他一个劲地向我们摇手,“让我静一会”,安静的人,安静的面庞上,垂下的是两行安静的液体。
我写顾骧老的诗作,我的恩师、一位著名诗人看后,不以为然,他在电话里对我说:尽量少写这类文章。不是说你不谙人情世故。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深想,是锦衣夜行般的长久念想。
我烧脸了。我想到了钱锺书与杨绛曾经的对话,这一双人杰活着的时候,打骨头眼里不喜欢悼念文章,更憎恶拿死人来炒作自己。我安静下来,一如顾老清癯面颊上流而无声、缓却终去的泪水。
生后想故人,深厚想故人。这才是最好的纪念,最贤的爱,最真的情。我必然要说到两位与杨绛一样的女君子。
章含之。邻县建湖大才俊、著名外交家乔冠华的夫人。乔老爷去世,他的骨灰不能进八宝山。章含之日夜伴着它,后想着让它安归乡梓,但不知因何未成。她又抱着骨灰盒,独自几番辗转,一路风寒,后在江南一地寄居。之后,一个彩霞满天的日子,故里建了冠华墓地,她回来时,竟夜独坐,与她的冠华说着风录星记的悄悄话。
还有一位女圣,她叫:陈希米。正是那位自称“主业是生病、业余时间才写作”的著名作家史铁生的遗孀。史铁生走后,陈希米将他的骨灰盒一直放在身边,出门就带着。有一天,她念起丈夫曾说过想乘火车的愿望,她抱起骨灰盒,坐上火车,一直乘到很远很远的南方。2012年,陈希米去了德国,因为史铁生生前喜欢德国,她用王安忆送给生前史铁生的一只木书箱子,装上铁生骨灰盒,让一直与轮椅相伴的夫君也乘上了飞机,来到了德国。在一座叫做罗腾堡的小镇子,希米捧着铁生的骨灰盒,在小镇上走着,在广场上走着,她似乎看到丈夫又穿起他心仪的蓝色风衣,与她一起,谈笑,前行……
这一辈,我必然在心底刻下她俩的名字,记着她俩的深爱。我又想起史铁生写过他与陈希米通信已久后的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年轻、活泼的希米,歪着头,对她一直追求的偶像说:“怎么样,人还可以吧?”史铁生目光一动不动地胶在希米的脸蛋上,动情地说:“你正是我心中想象的模样!”
我的眼窝又一次的温烫起来。这时,我的耳边,再一次响起祖孙俩关于生与死的对话,至极聪慧的霍金他懂的——
“奶奶有一天死了,你会想我吗?”
“会的,奶奶!我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会想的!”
“好,好。你想,奶奶就活着,就没死!”
(阜宁农商银行 张大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