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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过年的新衣》
更新时间:2017-02-16 作者: 佚名
徜徉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各种时装店比比皆是,各式各样华丽的服装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茫茫人海的着装林林总总、形形色色,形成一道流动着的五彩缤纷的靓丽景观。但是,我依然怀想和仰慕儿时乡下的裁缝,过年为我缝制新衣。儿时,过年穿新衣的温馨记忆永远也抹之不去,无论我走到哪里,也无论岁月怎么变迁。
上世纪六十年代,农村很穷,物质贫乏,小时候,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请裁缝师傅量体裁衣、添件新衣服,那高兴劲儿真的快乐至极,无以言表。
做新衣服大多是在临近新年的冬天,村里的人拿出积攒下来的布票,去城里或当地供销社扯上几尺布料,静候裁缝师傅的到来。
裁缝师傅挑着缝纫机、熨斗一类的家当走村串户,一般是师傅领着一位徒弟,徒弟是给她做帮手的。裁缝一来,村民乐怀,欣喜的村妇纷纷捧来布料交给裁缝师傅做衣。只见裁缝师傅动作熟练地忙活起来:先是安装好缝纫机,接着取来一块干净的木板用两张长条板凳支好,那就是她的工作台了,工作台上摆放着剪刀、尺子,还有那种古老的熨斗,木板台上摆满村民送来做衣服的布料。
裁缝先给做衣者量身体尺寸,捏着一块画粉做好各种标记。接着用剪刀娴熟地“咔嚓咔嚓”裁剪布料,随之,缝纫机便“嗒嗒嗒”开始工作了。
每年来我们村的裁缝师傅姓陈,是位三十多的阿姨,人们习惯叫她陈师傅。陈师傅做事很认真,精明能干,手艺精巧,她做的衣服非常合身合体,所以她是村里的贵客。那时候,做新衣的款式很简单,基本上千篇一律的,男人中山装,女人开领外套,而孩子们的上衣是带“表袋”的。所谓表袋,就是胸前有一个口袋,上面加了一个小盖,那时还时兴皮带裤——因为孩子们打小都是穿皮筋做裤带的开裆裤。陈师傅也会给村里的小姑娘、小伙子们做城里人时髦的服装,很受青年人青睐。她兴致来时,还喜欢一边做事一边哼上一些不知名的小曲,缝纫机依旧在“嗒嗒嗒”地不停工作,好像是在为她伴奏。
那时候,裁缝师傅上门做新衣,东家是要供饭的。我的母亲是个善良好客的人,裁缝师傅在我们家做衣服的时候,母亲早上给师傅弄鸡蛋加糖的早茶吃,并拿出准备过年吃的鱼肉招待她们,所以裁缝师傅很喜欢来我家,有时连许多别人家的衣料也拿来我家做。
我好奇地看着裁缝师傅们工作的情景,缝纫机的踏板有节奏地上下运动,机头上的针尖像小鸡啄米似地不停地扎针缝制,线梭在机顶上来回旋转,布料飘忽似行云流水,此时的裁缝师傅恰似一名丹青妙手,在绘就一幅美丽的画卷。我常常惊叹陈师傅一手裁缝绝技,不一会就能做出一件好看的新衣……
陈师傅在村里从东家忙到西家,往往要忙上一个大冬天。等她们忙完活计,年的脚步也就慢慢地到了,这时她们才一路风尘回家过年。师傅辛苦了自己,把开心、快乐、美丽带给了村民,令人敬佩,让人感动。
在孩子们的期待中,新年到了,大人孩子穿上了新衣,个个精神抖擞,孩子们漾开了如花的笑靥,大人们也露出幸福满意的笑容。
后来经济状况好一点时,陈师傅在我们读书的观淮大队学校旁边租了一小间房子,开了一个裁缝店,店面不大,面积二十平方米左右,店内摆着一块与裁缝师傅腹部齐高的木案板,木色油亮光滑,那是裁缝师傅的手和布年复一年抚摩的结果。案板的一旁放着两台缝纫机,案板上面摆着剪刀、尺子和画线用的粉笔,在靠缝纫机的一旁还堆放着层层叠叠的布料。我天天上学放学经过裁缝店,经常到店里看看,其间,许多有关陈师傅的趣闻轶事在我的记忆里珍藏着,栩栩如生。
那时,供销社、集市很少有成品衣服卖,即使有,也很昂贵,普通家庭是买不起的,所以每到快过年时,陈师傅便忙得不可开交,村民们拿着到供销社或集市上买来的各种布料去找陈师傅做衣服。五六百人的村子,就这么一位裁缝师傅,忙碌的情景可想而知。后来陈师傅又带一个姓王的“小王”师傅做帮手。王师傅很年轻,二十多岁,不像普通的村民,白皮嫩肉、手脚纤细,看上去像个教书的先生或者是唱戏的演员,清瘦的脸庞,明亮的眼睛,缺少青壮年男人的阳刚之气。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小王”裁缝师傅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却很讨村里人的喜欢,裁缝店生意一年四季都很红火。
说到请陈师傅做衣服,却有几件事让我印象最深刻。有一年的夏天,母亲托人从供销社买到几尺从外国进口的白洋布,准备给我们姊妹几个做褂头。裁缝师傅看了布料以后大笑起来,说,还不如把这布料染成荷叶的颜色,给女孩做裙子,把闺女打扮成荷花仙姑似的多好看啊!果然,三个妹妹穿着陈师傅做的精致得体的绿色裙子高兴得欢呼雀跃。
有一年春节前,乡里逢集,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乡亲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有卖山货的,有卖蔬菜水果的,有卖工艺品的……但是,最热闹的还是卖布料的摊位,因为人人都要买点布料,回家给孩子做过年穿的新衣。我们姊妹几个也跟着母亲去看热闹,母亲好不容易从供销社的摊位上买点灯芯绒布料和几尺卡其布,准备给我们做过年的新衣。母亲把这些布料送到裁缝店,裁缝师傅说,节前做衣服的人太多了,布放在店里,等做好了通知你来拿。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月,我就开始盘算着过年有新衣服穿了,经常问母亲新衣服做好了没有,母亲总是笑着说,急什么,离过年还早着呢!到时候会给你们新衣服穿的。陈师傅的裁缝店离我家较远,但,是我去学校的必经之地,每当经过裁缝店,总会朝裁缝店里看上几眼,总想进去问问裁缝师傅,过年的新衣做好了没有,但是又没有胆量去问。从远远地观望一直到近距离地细瞧,心像被裁缝店牵着走似的。
快到放寒假时,我们过年的新衣终于做好了,我是一件四个口袋的解放装,弟弟的是两个口袋的学生装,为此,我很不高兴地跑去问裁缝师傅,裁缝师傅笑着说,你年龄大一点穿解放装好看,而且比较时髦。我没有办法,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母亲说,来年做新衣时一定帮你做一件学生装衣服,等到第二年我终于如愿以偿了,还特意穿去给外婆看呢!
前年过年我回老家,在乡政府的一个路口遇到阔别四十多年的裁缝“小王”师傅,非常高兴。此时的“小王”师傅也远非四十年前的模样了,沧桑的脸庞比以前丰满了一些,头发斑白,稀少了许多,背也有点驼了,额上添了几道深深的皱纹,但,却很精神。我问他裁缝店情况,他说店早在十来年前就不开了。现在,被深圳一家制衣厂聘请当顾问。我冒昧地问了一下他现在的工资收入,他笑了笑说:“不多不多,一个月万把块吧!”此时,我为“小王”师傅晚年有这样称心如意的工作,过着如此幸福甜蜜的生活而欣慰。
时光流逝,物换星移,当年村里裁缝店那些人和事渐行渐远。如今,现代化的制衣厂如雨后春笋,各种新潮的服装频频上市,乡村裁缝师傅已退出历史舞台,经过时间和情感的浸润、发酵、沉淀,过去的往事便像陈年老酒,留给历经那个年代人们挥之不去的记忆,让人留恋,难以忘怀。乡村的裁缝店、躬身裁缝的师傅已经成为历史,但我真的很希望乡村里还能见到裁缝店和裁缝师傅,我家衣柜里还珍藏着我儿时最爱穿的那件学生装,我也经常拿出来仔细地端详、端详……
(盱眙农商银行 刘志安)